近年来，“刑事合规”作为新近出现的刑事法律理念，因其在企业法律风险防范及促进公共机构和企业守法方面具有重大作用及意义，越来越受到包括刑法理论与实务部门特别是广大企业家的关注。而近年来我国检察机关自上而下逐渐实施的不起诉制度作为“刑事合规”的重要制度体现，更彰显国家对民营企业保护的重视。

一、什么是刑事合规？

（一）合规与刑事合规

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2018年11月发布的《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国资发法规〔2018〕106号）指出，合规是指企业及其员工的经营管理行为符合法律法规、监管规定、行业准则和企业章程、规章制度以及国际条约、规则等要求。基于上述关于企业合规定义，刑事合规应是从企业视角出发，以企业为主体，基于预防、减少企业及员工刑事犯罪及免除、减轻刑事犯罪带来的法律责任及利益损害的目的，建立的一套符合监管要求的管理制度。相较于企业合规及其他专项合规的定义及要求，刑事合规在其制度设置、适用范围、应对机制等方面均具有其独特属性。

（二）刑事合规的域外起源

目前主流观点认为刑事合规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美国在《组织量刑指南》中建立了合规量刑激励政策，即如果一个企业具有完备的刑事合规风险防控机制并得到有效实行，则将会大幅减少针对该企业违规行为的罚款；如果企业还主动向司法机关提供违法信息并积极配合调查，则将会进一步降低罚款金额，甚至低于企业因违法行为所获得的利润。20世纪90年代，合规业务在美国得到爆发式的增长。标志事件是1991年美国《联邦量刑指南》把《组织量刑指南》加入其中，把刑事合规作为不起诉的重要依据。这可以理解为在单位犯罪量刑规定中加入合规的奖励机制，如果企业建立了有效的合规风险防控机制并得到了有效的贯彻执行，那么可以给企业以宽缓的刑事处罚。同时，2011年英国在《反******法指南》中明确，企业实行严格责任，如果企业有关人员为了企业的利益实行行贿行为，企业也构成商业组织预防******失职罪，除非企业能够证实企业已经存在完备的预防程序和监管机制。该规定在判断商业******中企业是否涉罪的问题上，为企业提供了无罪的抗辩事由。

此外，部分西方国家在合规激励机制中还建立了暂缓起诉协议制度，即在企业涉嫌刑事犯罪后，给企业一定的期限，在该期限内，企业可以选择缴纳巨额罚款以期减轻处罚或选择开展类似我国的附条件不起诉的考察。考察监督机关为检察机关，考察目标在于监督企业建立完善有效的刑事合规风险防控机制，若考察期内企业达到了上述考察目标，则检察机关可决定不起诉。美国是******实行暂缓起诉协议制度的国家。2013年，英国也通过《犯罪与法院法》确立了该项制度。随后，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法国、西班牙、意大利也确立了该项制度。刑事合规制度在出现后，逐渐被应用到反海外******、出口管制等多个领域之中。

（三）刑事合规的国内实践

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发布公告，7年内禁止美国企业与中兴通讯展开任何业务往来。后历经近两个月的紧张谈判，***终于6月7日，中兴与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局(BIS)达成和解协议。协议内容为，中兴通讯向美国政府支付10亿美元罚款，另行支付4亿美元的代管资金，如果再次违规，则予以没收；必须在30天之内更换董事会，施行***为严格的合规管理制度。2022年3月23日，中兴通讯公告披露，美国法院在当地时间2022年3月22日做出判决，确认此前派驻在中兴通讯公司的监察官任期已于原定的2022年3月22日（美国时间）结束，且不附加任何处罚，中兴通讯公司五年合规观察期的结束。

中兴事件对我国企业具有重要警示意义，随着政府监管的加强，合规成为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刑事合规亦逐步走近大众及政府有关部门的视野。2018年11月，国务院国资委印发《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成为央企合规体系构建的权威指导。近期，国资委公布《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公开征求意见稿）》，要求将合规管理情况作为法治建设重要内容，纳入对各部门和子企业负责人的年度综合考核，细化评价指标。2020年3月，******检在上海浦东、金山，江苏张家港，山东郯城，广东深圳南山、宝安等6家基层检察院开展企业合规改革******期试点工作。2020年4月8日，******检下发《关于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方案》，正式启动第二期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涉及北京、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湖北、湖南、广东等十个省（直辖市）。试点省份检察机关共办理涉企业合规案件766件，其中适用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案件503件。2020年12月25日，******人民检察院召开企业合规试点工作座谈会，要求加强理论研究，深化实践探索，稳慎有序扩大试点范围，以检察履职助力构建有中国特色的企业合规制度。2021年3月8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审议了******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军所作的《******人民检察院工作报告》，报告指出，对民营企业负责人涉经营类犯罪，依法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诉的不诉、能不判实刑的提出适用缓刑建议，同时探索督促涉案企业合规管理，促进“严管”制度化，不让“厚爱”被滥用。强化了社会各界对“企业合规激励机制”得以有效落实的信心。2021年6月，******检会同全国工商联等八部门制定发布《关于建立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指导意见(试行)》(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关于建立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指导意见（试行）〉实施细则》两个配套规定。2021年12月15日司法部发布《关于加强公司律师参与企业合规管理工作的通知》，通知要求：“新形势下，必须引导、支持广大公司律师立足党和国家工作大局，积极参与企业合规管理工作，强化法律服务保障职能，推动完善企业合规管理体系，防范化解企业经营风险，促进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2022年4月19日，******人民检察院、司法部、财政部、生态环境部、国务院国资委、税务总局、市场监管总局、全国工商联、中国贸促会九部门联合印发了《涉案企业合规建设、评估和审查办法(试行)》（以下简称《办法》）。上述《指导意见》)及其实施细则、《办法》构成了中国企业刑事合规制度的基础性规范。

二、刑事合规对企业的价值

（一）预防刑事法律风险

防范风险和符合监管要求，是任何一项合规的出发点。从***内核的价值来看，企业构建刑事合规***重要的是有效预防刑事法律风险，防止企业和员工刑事犯罪，避免给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造成不利影响，从而***终促进企业稳定持续健康发展。刑事法律风险的来源是多方的，有企业外部原因也有内部原因，有故意犯罪也有无心之失，通过构建刑事合规制度，对存在的隐患进行有效整改，对企业风险点进行有效管控，实现防范刑事法律风险的目的。

（二）减轻犯罪刑事法律责任

有些行为虽然对外表现为企业违法犯罪，但如果企业内部存在有效的合规计划，可以成为阻却企业犯罪成立的法定事由。此外，随着刑事司法的宽泛化，企业犯罪，往往从涉案的普通员工到公司主要负责人全部被追究刑事责任，一家企业犯罪，可能连带着上下游一起犯罪（如固危废处理），主要在于企业经营中权责不清，职责不明，通过刑事合规建设，有效切割责任，减少刑事追责牵连扩大，***终减轻刑事犯罪后果。***后，刑事合规建设还可以获得涉刑后宽缓处理的法律效果。从目前各地的试行来看，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企业开展预防性刑事合规制度建设，在通过验收并持续监管下，如企业涉嫌刑事犯罪的，可以获得宽缓处理；一种是涉罪企业事后合规建设，各地有不同的方式，涉罪企业通过合规建设并通过验收，获得相对不起诉、附条件不起诉等处理。

（三）提升企业价值

企业刑事合规建设，本质上是对企业治理的******调整。刑事合规通过营造良好的合规守归氛围，促进企业文化建设。在制度建设层面上，刑事合规建设的着力点是将可能引发刑事风险的行为按照要求长远持续的进行管理，有效建立企业的规则和程序意识，从而更深远的影响企业的行事准则。通过刑事合规建设，提升企业价值观，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这直接关系到企业的长远发展，特别在当前较为复杂的国内国际环境下，显得尤为重要。

三、企业刑事合规如何开展

（一）已存在之风险化解

企业通过自查或者举报等途径会发现一些违规违法现象，对于这些已经发生的风险事件，企业需要建立应对机制。应对机制一般分内部调查、决策处理、完善内控、应对执法四个步骤。首先，内部调查的目的是识别违法责任人以及收集切割企业责任的相关证据，并根据调查结果出具调查报告。其次，依据企业内部管理规范规定的处理流程和汇报程序向决策机构提交调查报告，由决策机关根据企业处罚规范对责任人作出处理，若涉及刑事犯罪，则移送司法机关。再次，分析风险事件发生的原因，弥补企业管理体系和内控机制的漏洞，完善相应的工作流程和工作环节，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后，若行政司法机关介入调查，则企业应该积极配合，避免发生毁灭证据文件等错误应对方式。企业应按照执法机关的要求建立合规制度、开展合规工作，达到行政和解或刑事免责的目的。

（二）未发生之风险防范

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刑事风险，刑事合规工作可分为三个步骤。******步预判风险，通过梳理企业现有的管理制度、工作规范，以及对企业的管理人员、核心骨干和重要的第三方合作伙伴进行访谈，详细了解企业业务管理模式、工作流程和对外合作情况。根据企业可能涉及的刑事罪名，在******了解各类刑事犯罪的构成要件基础上，梳理每一个工作环节点可能会涉及的刑事罪名和刑事风险。第二步分析风险，根据刑事风险的严重程度进行风险评级，依照风险等级的不同订立合规计划，循序渐进完成风险防控工作，而极易发生刑事风险的业务或者部门则属于重点合规领域。第三步防范风险，即针对每一个刑事风险点提出具体的改进举措和预防措施。

上述企业内部有效合规制度之建立均系以合规工作为***终目的。而就制度规范建设而言，合规指南、员工合规行为准则等合规规范体系的构建无疑是刑事合规工作的核心内容之一。在此基础之上，如何让全部员工知晓这些规范并实际落地亦是企业应重点关注的问题，企业可结合自身业务性质、管理情况等实际并通过合规培训，增强员工的风险防范意识和行为自觉性，为企业打造依法经营、合规发展的良好企业文化和氛围。

（三）涉罪合规整改不起诉

对于涉嫌轻微犯罪且可能被提起公诉的企业，检察机关若发现该涉案企业具有意愿建立合规体系，矫正其违法犯罪行为的，除检察机关责令外，涉罪企业也可申请通过一定的考验期内，就其违法犯罪事实提出针对性的合规体系搭建计划，推动其企业合规体系的构建与执行，而后检察机关根据对该涉案企业合规计划的验收情况，作出不起诉决定的制度。

对于涉罪企业来说，获得不起诉的处理意味着该企业不必因其违法犯罪行为而被迫终止运营或破产。企业合规不起诉能够为企业运营创造一定的激励制度，促进企业合规体系的建立与落实，为企业后续的合规经营打下坚实的基础。

四、结语

企业刑事合规制度是当前我国社会经济发展阶段的新兴事物，是企业在经营生产中“非罪化”的重要体现。虽现今立法层面尚未建立明确的刑事合规法律体系，但无论如何，企业刑事合规审查制度的建立可以***有效地预防单位犯罪，维护经济市场的稳定秩序，是从根本上维护企业与企业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合法权益有效路径。